本帖最后由 老英雄 于 2012-9-8 17:54 编辑 辣子鸡、璧山兔、来凤鱼，还有林林总总的江湖菜，私家菜，当然，最著名还是沸腾着红油的麻辣火锅。重庆，有很多美食的传说。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，免不了以此为豪。
人，都会对生活久了的城市，有种习惯性的爱恋，就好比婚姻中渐渐老去的女人，对好老公的日渐依恋。看来好男人的定义是：死了，也会留下一个或者几个习惯依恋他的女人。
美食家常质疑重庆菜，认为重庆菜乃至川菜都是火锅的翻版和延续，即，无论荤素，最终的结局都是归到麻辣红油汤里，我想，这也是《舌尖上的中国》不收集重庆一例菜品的原因。这话，只能在这说，千万别让重庆人听到，如是，必然得到“你个哈儿，杂皮”的赠予。重庆人很爱重庆，但爱，如没有包容和大气，就会不思进取，夜郎自大。一个缺乏自信的人，或者一座城，最听不进去别人的质疑和批评。
作为一个在重庆生活了30年的陕西人，我至今对重庆人的早餐表示不解。地道的重庆人，早餐是不吃馒头稀饭的，“老板，二两小面”睡眼惺忪的重庆人吼老板一嗓子，这早餐的拼杀就即将开始。所谓小面，就是没有臊子而是菜叶子如藤藤菜、莴笋叶子、小白菜等煮的面，面条放碱，所以不甚筋斗。老板抓一把放进去开水了，少顷再放菜叶子，搅动几下即捞出，放进佐料已好的碗里。佐料多且分量足，这也是重庆人最自豪的，辣椒、花椒、盐、酱油、蒜姜葱花等与红油一道，散发浓烈的香气。其中，辣椒决定小面好坏，大凡受欢迎的面店老板，都是头天晚上或者当天凌晨把辣椒舂好，小面才好吃。这种小面很有杀伤力，重庆人离别数日，即刻口干味乏，浑身无力。不过，我严重质疑这种小面的健康性，因为它对肠胃的伤害可想而知。据统计，重庆肠胃病患者大大高于北方，和偏于淡味的江浙比，数字更加可怕。
每每看见一个娇媚的女子，在偏街处门面档口，牙齿缝粘着褐色辣椒花椒，埋头朵颐小面的时候，我的胃便隐隐作疼。上个月，我因胃病住进三医大大坪医院，躺在病床上苦苦思索是不是吃多了麻辣小面的缘故。
重庆火锅，天下有名。但名气，有时是伪造的，有时是起哄出来的。生活的历练让我懂得，有名的人，不代表有品，更不代表有德，人如此，火锅亦如此。抛开价格不菲的海鲜火锅、养生火锅，纵观适合工薪消费的重庆火锅，除了满足口感的亢奋，摄入的营养价值实在少的可怜。而且，火锅造成的肠胃不适，第二天即可显现。不怕天不怕地，最怕吃完火锅第二天那种隐隐做疼感，火辣辣的滋味令人不知所措。所以，最近几年我已极少吃火锅，除非接待外地亲友偶尔食之。
和成功拿到绿卡旅居国外的中国人很难融入异国主流生活一样，一个成年迁徙到异乡的外地人，很难在胃口上彻底被当地食物所同化。人的食物癖好，具备极强的依赖性，小时候吃惯的东西，到老了，更难更改了。记得有一位陕北出来的老汉，临死在省会西安前的最大奢望，就是让儿媳妇煮一碗小米粥！但，儿子办不到，因为在80年代初，不是大城市就一定会买到乡村的小米。
从小吃惯了母亲包的饺子，一生的最爱，都将与饺子结缘。无论重庆的江湖菜如何撩拨食欲，也无论重庆的私家菜多么鲜香生态，我就和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一样，生来饺子命。
若谈起饺子的典故，可谓历史悠久，传说纷呈，大部分中国人都略知一二。但若论哪个地方的饺子好吃，那中国人必有一番激烈争论。西北的茴香饺子名气大矣，但大得过东北的酸菜饺子？若是，中原的面食老大山西不服气，江浙广东也会嗤之以鼻呀，南京的灌汤饺，广东的蟹饺，那可是口味顶尖，营养上好啊。
其实，哪个地方的饺子，我都偏爱，原因只有一个，因为它是饺子！这种无原则的偏爱，就和我偏激而失败的人生一样，充满悲剧。原本包容性，是我最看重的男人品德，而我自身，却每每剑走偏锋，特立独行，其结果不招人待见，处处碰壁。
1997年重庆直辖后，随着曾任哈尔滨市委书记的张德邻入主重庆，不少哈尔滨人在重庆做起了生意。南岸区政府对面南城大道上，王记哈尔滨水饺便是其中之一。这家饺子馆规模不大但也不算小，王老板虎背熊腰，短发乌黑发亮，皮肤紫里透红，眼睛有神，看起来很健硕。那时，我常邀人去吃王记饺子馆尝东北菜和饺子，一来二往便和王老板有了攀谈。那时的我，喜广交朋友，不像如今守了三年交巡平台阅了一些自私人性的我，再也不敢主动结交陌生人了。兴致之余，王老板给了我一张打折的金卡，每每我带着新结识的女性朋友，便驱车到王记饺子馆，王老板也很给面子，总是笑脸相迎，说一些不咸不淡但却温暖可人的话语。
重庆人包饺子，捏的形状矮小圆嘟，极像渝人的身材。王记饺子，皮薄扁大，里面的馅不一定有重庆人的分量多，但看起来却格外大，东北人的狡黠，饺子形状便可见一斑。王记饺子使用的面粉，筋斗有韧性，应该是北方越冬的小麦粉。他的饺子，品种很多，三鲜、茴香、茄子，番茄，酸菜还有虾仁等，无论哪种，咬一口皆汤汁稠密流淌而出，满屋飘荡起饺子的鲜香！普通重庆人家包饺子，除了韭菜还是韭菜。所以区别重庆人和外地人开的饺子馆，不需要特别观看店铺名称，闻味即可。
后来，市局搬到江北黄泥磅，离南坪远了，王记饺子馆门前也不让停车，我便很少去了。渐渐地，我几乎忘记了王老板的模样。
今天周六，终于可以度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周末了。在交巡警这三年，因五班三元转，脑子里几乎没有周末的概念。即便过年，也只记得循环上班的日子。一大早，我顺着南坪步行街往下走，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，但雨没有如期而至，云却将天空包裹的很密实，形成一种闷热的压抑。没有目的的行走，目光反而能掠去更多的影像。我看见，晨练的大妈身体都较为肥硕，公交车周末拥挤着，喇叭嘶吼显得焦躁不安，乱窜的出租车里面时不时飞出吃剩的酸辣粉纸碗，乱吐痰的市民还是那样理直气壮浓痰喷薄而出，浓抹的进城女人嘻哈打闹着，全然忘却生活中的烦恼。这些，虽让我对生活环境充满抑郁，但我相当理解我们的同胞。他们很爱国，但缺乏修养自我、约束自律的品行。老祖宗的仁义道德、文明戒律，一直都镌刻在纸上。
正当阴沉的心情和天空的阴沉纠结成更阴沉步履时，不知不觉走到了王记饺子馆，突然，我看见了一个久违的身影。没错，正是王老板！
因是早上九点多钟，饺子馆大厅显得阴森幽暗，王老板一只脚跷在椅子上，弯曲着身子歪着脖子仔细阅读着晨报。他专注的神情，犹如一位长于斯的重庆人，要从报纸的字里行间收获周末的营业额。七、八年没见了吧，王老板虽短发依旧，但，却满头花白，一如时光伤感的泪水，用汗碱诉说游子的往昔。远远望去，这，哪是早些年闯重庆意气风发的东北男人啊，
这分明是一个守候年轮的男人，在等待苍老轻轻的叩门。
无情的岁月，让生命的能量在不经意间枯竭。容貌的改变如此惨不忍睹，那心灵的麻木和无欲，该是怎样的绝情！人的衰老，就在一颦一笑，一哭一闹，一喜一悲之间啊。
我忍不住抹了抹眼泪，不敢打搅王老板，我怕他看到同样的我，发出与我同样的叹息。我默默离开了，我想，也许，老朋友以这样的方式默默别离，会让思念的牵手，更加悠远吧。
(老英雄写于2012年9月8日下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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