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老英雄 于 2012-12-18 19:38 编辑 重庆的冬天格外寒冷,不是冷在室外,而是冷在家中。这让初到重庆的北方人很不习惯。作为西安人,我是在这里生活了将近30年后才逐渐适应的。
冬天,重庆人的家大都敞开些窗户,让空气流通。多数人家里不开空调,一是温度不低无开空调的必要,二是太耗电。重庆人的空调仿佛只为炎炎的夏日而准备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重庆繁华的地段还遍布不少公共浴室,如观音桥、陕西路等。和北方一样,里面有热气腾腾的水池子,外面亦有休息的小床。那时候,泡一杯茶看一张晚报,是我从郊县部队驻地返回重庆最惬意的享受。有时,让搓澡师傅搓一下,人顿时清爽不少,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。
随着天燃热水器的普及,重庆的公共浴室逐渐淡出大众视野。本世纪初,即2000年左右,重庆个别地区开始有一些上档次的浴室,如清华池、德浴池之类,20元的门票,也不算贵,但之后因涉及色情逐渐消失。05年之后,一些东北人和温州人开始将水疗引进重庆,山城算有了所谓高档的水疗中心,里面的装饰显得很时尚,干蒸湿蒸还有冰蒸等皆有,异形的水池子用蓝色瓷砖垫底,映衬出一汪碧色,煞是诱人。
但巴人自古并无公共洗浴的习俗,估计当时,亦是独家独户弄个木盆之类洗浴。我个人分析,重庆人不爱泡澡堂子,主要原因是不缺水、冬季不寒冷,家家都可以轻松烧水洗澡所致。故高档的水疗场所在重庆并不火热,如今能够压得住场子的还要算东北人开的“大浪淘沙”。它在江北的大庆村店、奥体中心店和大渡口店还是相当红火的,尤其是冬季。洗浴的,大部分是外地人。
早有传闻,王立军喜蒸桑拿。因为他那句“我就是一块橡皮膏,被别人用了就会随口扔掉,指不定会沾到谁呢”的传言,就是他和当初写他的一位周姓记者在蒸桑拿时说的。
2010年冬天,正在值守平台的我,被冻的两耳起冻疮。这是我自高考离开家乡到安徽读军校然后分配到重庆之后,从来没有发生的事。尤其是春节前后夜班的后半夜,耳朵奇痒且疼痛。冬天伴着孤影忍受彻骨的寒意,让我对平台的憎恶达到难以诉说的地步!
忽一日,喜从天降!传出老王要在市局大院建民警浴室,说者无心,但对于我这个北方人,在那寒冷难忍的夜晚,浴室这个话题就成为我夜班挥之不去的美丽憧憬。于是乎,夜班十分,我会早早观望市局首页,希望从老王的玉嘴里听出些浴室的消息。
某一天,市局的主页还真挂出了老王参观即将开业的民警浴池消息。他,依旧是那样俊朗,气场十足的指点着灯火璀璨的浴室大厅,新闻文字依旧是那样华丽。这,令我憧憬的心顿如鲜花怒放。
机关大院修建浴室,不知情的人肯定会称赞老王乃关爱民警。但仔细一想,也存有弊端:一是市局大院各楼层都有淋浴,完全可以满足值班民警睡觉之前洗澡之用。二是在市局上班的同志,下班后急着赶回家。依重庆之大,难道让他们晚上再返程大院里洗浴?过去一些工矿企业有澡堂子,那是因为大家都居住在一个家属区。重庆市局的民警散居重庆各大区,晚上为洗澡开车或者打的到浴室,难以想象。而且,大家在家里随时可以用天然气淋浴,民警浴室设在市局机关大院里面,应该不算科学,人气不旺亦可想而知。
所以,2011年的冬天,洗浴的人很少。经常洗浴的,一般分为三类:一是外地调到重庆的民警,尤其是辽宁、黑龙江、山西等。北方人爱泡澡,尤其是东北人,加上他们的家属大部分还在原籍,晚上在市局大院泡澡便是一种很好的休闲。二是刚刚招进市局机关的研究生和博士生,大部分没成家,女朋友一般是校友,暂时也没来重庆,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花10元泡澡。三是重庆离婚的民警或者居住在市局周围的民警。我属于居住在市局附近,又经常回市局踢球,在民警浴室泡澡成为我那个冬天最幸福的享受。
因为那时候大家经常彻夜加班,相互交流异常慎微,所以泡澡者皆小心翼翼,不敢乱说乱动。浴室和和当时的食堂(生活沙龙)一样,充满着浓浓的压抑。
一日,一个研究生新警两眼呆滞,端坐在水池中,大气不敢出。当他注视的某人走出去后,他小声问我:“老英雄,那个人是不是东北人?”
我说不是。
不是啊——新警如释重负,眼睛开始有了几许光彩。
人们如此害怕东北来的同志,可想而知,那时的人情,已经冷漠的何种程度。
其实,东北来的同志,只要你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,完全可以融入为战友。随着泡澡时间的增多,我和东北人相互戏称“泡友”,晚上吃饭的时候,相互间一个眼神,就会约定今晚浴室见。
有一个铁岭哥们,姓李,自老王出事后就离开了市局政治部。问原因,是他的正式调动手续没过来,所以退回铁岭了。这哥们很有意思,因为他说自己在铁岭就一直给老王干摄像,我便饶有兴趣想听他讲讲发生在老王身上的逸闻趣事。但他警惕性很高,很少讲这方面的事,倒是不停给我许诺,说一定要到平台拍摄具备传奇色彩的老英雄,并且将使用各类转换镜头拍出动感十足肌肉发达的我。老王被免去局长职务后,在水池里,我大着胆子问他:立军不当局长,怎么回事?他神秘地说:副市长职务还在嘛。这是更上一层楼,是负责全面工作的开始。话音刚落,老王逃亡美领馆,这位李姓东北哥们再也没有来洗澡了。
浴室大概是2011年9月份开放的,一直开在老王出事之后的2012年4月。当初开放,市局还专门在主页上挂了个通知,大意是开放时间为周一至周日。周一为市局领导,周二为处级干部,周三至周六为一般民警,周日可以带家属。所以,周一是民警们断然不能去的。后来,时间久了,这个规定也就没有严格执行,尤其是老王出事后,周一也有民警进去,澡堂子也开始弥漫起阵阵欢声笑语。
根据我的观察,最喜欢泡澡的局领导非党委委员、刑警总队长李阳莫属,其次是分管后勤的唐建华副局长。不幸,此二人如今都失去了自由。
李阳委员隔三岔五都来,泡澡时间不长,至始至终不说话,略显威严,似有心事。新警们很怕他,我们几个老泡友不是特别怕他,倒是为他这种与民同乐的精神所感动。李阳泡澡,总是一个人默默将身子埋进进口阶梯处的热水中,微闭双眼思考人生。因那时早有传闻,说他虽是老王嫡系,但常被老王骂的狗血临头,丢人不堪。老王出事后,李阳泡澡的时间愈加频繁,心情显得异样沉重。当然,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伍德杀人案的重要掺合者之一。李阳泡澡后,喜欢让搓背师傅搓背,然后淋浴一冲,迅疾离开,留给我的背影总像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时间久了,我与搓澡的师傅混得很熟,时不时调侃。2012年春节前,搓澡师傅的一番话,令我大吃一惊。那时,老王还没有出逃,在我眼里依然如日冲天,权倾一方。虽然,那个春节的诡异,几乎每个平台民警就能感受到。
2012年的春节,平台民警感受最深的就是督检突然变少,网络报纸宣传老百姓给平台送汤圆、水饺的新闻几乎没有,老王呢,也没有宣称自己要总值班了,只是泛泛地要求各区县多给民警发节日费,越多越好。那时候,谁能料到伟大的老王,会在市委办公厅惨遭耳光呀。用阿Q精神勉励一下自己:他,其实不比我们平台民警幸福指数高。
言归正传。那个扬州搓澡师傅压低嗓音的开场白是这样的:老英雄,我给你们局长搓澡不下8次,你信不?
我瞪着眼,扭一下脑袋,说:彻底不信!虽然我知道这些搓澡师傅原本就是从大浪淘沙临时请过来的。
不信?谁说谎话谁是瞎子——搓澡师傅较真了,他说,老王来到重庆之前,或者来到重庆不久,就喜欢和几个北方人到大浪淘沙蒸桑拿。他透露,老王喜欢喝屈臣氏的灌装苏打水。当然,他也喜欢搓背。
我以无限敬仰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位亲眼目睹过老王裸身的神人,感觉看到他,就如同看到老王的伟岸。
搓澡师傅压低嗓音,再次神秘对我说:其实我开始也不知道他就是打黑局长,后来看电视,我认出来了。不过,有个秘密我告诉你:报纸上说他全身20多处伤,我发誓,他身上光溜溜的,一处伤口也没有。真的,一处伤口也没有。
哦,原来如此。
今年重庆的冬天,寒冷来的很晚。直到现在,北方亦是大地飞雪,而重庆却丝毫没有感觉寒意。这是上苍的恩赐还是未来的昭示?
民警浴室还是开放了,虽然每周只开三天,周一仍旧是市局领导。洗浴的人依然不多,但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,天花板上那些价格不菲的吊灯,依然用光芒照射着浴室里裸露的身子,但已经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议论去年冬季和今年年初,发生在这个小小浴室的故事。
(老英雄写于2012年12月17日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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