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丁雪严 于 2014-12-3 16:43 编辑 母亲的柴鸡蛋
风婆婆剪去了闰九月的尾巴，在十月，寒冷 “犹抱琵琶半遮面”姗姗来迟，母亲的柴鸡蛋却总能在我们需要时报到。
中午刚洗好碗筷，母亲又来了，手里拎的还是那个红布兜。不忍看着患有腿疾的她屡次奔波几十里，我就劝阻道：“妈，别再给我们送柴鸡蛋了，要吃我们自己到超市买！”“那会行？”母亲斩钉截铁地说，“咱家的柴鸡全是吃菜叶和饭长大的，下的蛋营养价值高。外孙打小儿也没被殷勤好，我这当外婆的供他吃柴鸡蛋算个啥？你们上班累，尤其是天冷更要吃好点。”“妈，我爸你俩也吃点嘛！”我知道俩老里舍不得吃，故而叮嘱。母亲煞有介事地回答：“有，有，我们有！”我不知该如何与她继续辩论，只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红布兜里塞了200块钱，母亲没有察觉。为了不耽搁我们午休，她又一瘸一拐地走了，如同来时。
打开眼熟的鞋盒子，一枚枚温润如玉的柴鸡蛋摆放得颇费心思：到最后基本上成平面，盖子正好能盖严实。这可是母亲的得意发明！只要提及此法，母亲宛若孩童般脸上写满骄傲：“鸡蛋装好后外边扎上绳子，再平放进兜里，坐公交不怕挤，鸡蛋破的几率就大大减少，比直接放进塑料袋强多了。”
其实，先前我对此法嗤之以鼻。后来我试验多次，发现很难把鸡蛋在鞋盒里布局好，摆成近乎平面，要么盖子盖不严，要么盖上了里面的鸡蛋还晃荡得厉害。耐心的母亲反反复复到底试验了多少回？我幡然醒悟：用鞋盒装鸡蛋的方法虽然有点不伦不类，但是凝聚了母亲深深的心思和爱！曾经，我自以为是地“指点”她：换个十块钱的小号储物箱装多省事啊。母亲的嘴角抖了抖：“别嫌妈拿的少，我是想让你们吃最新鲜的柴鸡蛋。”那晚老公将小号储物箱装满鸡蛋，意味深长地说：“警官美女，你来提着这箱子到楼下悠两圈。”不明就里的我遵旨照办，结果胳膊酸困，脑门儿冒汗。原来，这箱子装满鸡蛋后正常人提着都嫌累，何况我的瘸腿老娘！瞬间，我泪奔了。
磕鸡蛋时，我时常想起母亲，泪水会在眼眶里打转，实在忍不住的时候，我就撩起围裙角儿擦拭一下，生怕被老公看见。前天儿子在厨房看到我眼圈儿红了，急忙喊：“不好了，不好了，妈妈得红眼病了！”老公赶来一瞧，就明白了八九分：“儿子，你妈没得红眼病，她得的是心疼病。”儿子更急了：“啊？心疼的病！那快上医院啊？”看着幼稚且真诚的儿子，泪珠顺着我的脸颊滚落。这是幸福的泪：五岁的儿子知道心疼我了。这是心酸的泪：母亲六七十了，还时常辗转在送鸡蛋的路上。她忽略了肢体的疼痛和气候的恶劣，她一门心思地想让我们吃上鲜柴鸡蛋。可我呢，我做了什么？我坐在供暖的办公室里还矫情地埋怨暖气不够。说起来我是公务员，可与没有工作的母亲相比：爱心不及，耐心不及，吃苦不及，我低矮得仿若大树下的一株狗尾草！
去年腊月儿子生病，为了不耽搁工作，母亲命令我们娘俩儿回娘家住。她把床收拾的干净暖和，以至于我能一觉睡到她叫我起床吃饭。儿子也经常说：“睡觉有外婆给我暖脚多美啊！”记得有回凌晨三点起夜，无意中发现母亲的被窝空着，到卫生间一看，没人影！折回来一瞧，衣服和鞋子都没了！顿时，我呼吸急促：大半夜的，母亲不会出啥事吧？我慌乱地穿衣服，敲父亲的门。 “咋地啦？”父亲立刻被惊醒。“爸，我妈哩？”“哦，她去菜市场捡菜叶了。”父亲的回答淡然如平静水面。
啥？捡菜叶！这才半夜三点啊！我目瞪口呆，大脑一片混沌。我隐约听见父亲说他俩经常替换着半夜两三点去捡菜叶。因为要是再晚就捡不来好的了，鸡子就吃不好，下的蛋自然量少质弱。我不知是怎么一步一步挪回床上的。那夜，我靠在床头，失眠咬噬着我。我想起幼时的早晨，母亲用被子裹着我，给我喂鸡蛋面疙瘩和猪肉粉条的情景；我想起我吃好后，他们在厨房用剩菜汤搅拌玉米糁儿吸溜吸溜的情景；我想起……
打那儿以后，我就在车上塞几个编织袋，如果上下班遇见卖菜的，哪怕是穿着警服，我也要给人家讲些好话，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，尽可能地多装些菜叶。我装的多了，母亲他们或许就能少些半夜拾菜叶的经历，多睡点完整觉。除此之外，在养鸡这件事儿上，我还能做些什么？
有次送来的柴鸡蛋意外地碰破一个，母亲心疼不已。赶忙让我拿碗接着。她一边清理蛋液，一边唠叨：“妮儿啊，你看，这鸡蛋圆溜光滑也不见得就是好事，不照样会烂？你在公安局还是工作踏实、为人耿直的好，不要总想着圆滑，弄不好‘聪明反被聪明误’，落个‘烂鸡蛋’的结果。表面再圆溜的鸡蛋，在硬东西上一碰终归是要破的！你踏实耿直就像是木头桌子的角儿，那圆滑像鸡蛋的人其实是怕你的，他们怕和你硬拼硬啊！”听母一席话，胜读十年书！没想到农村走出的母亲能道出如此深刻的人生哲理，母亲真的伟大！普通的柴鸡蛋被平凡的母亲赋予了非凡的寓意，它不仅是母亲将爱传递给我们的介质，而且是母亲教育我们的生动题材。
感谢母亲！等我退休时，我也要像母亲那样，养柴鸡，捡菜叶，用心喂养，给孩子讲讲鸡蛋与人生的故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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