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小镇警哥 于 2014-8-1 17:30 编辑 有一天,街道组长阿芳来找我,说:“我老公一直想跟你提个事情,但他又不好意思说,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个忙。”阿芳的老公我知道,在家里哪轮得到他话事,这肯定是阿芳想出来的主意,她不好意思提,所以就把想法往她老公身上推。她想分个户,把老公、她和孩子们的户口从婆婆的户口里分出来,这样他们就是正宗的困难户了,可以申请最低生活保障金了。
阿芳的老公在东边的巷子口摆饮料摊,快五十岁的人了,年纪比阿芳要大十来岁,人很胖,大圆脸,扫帚眉,厚嘴唇,这个巷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,“阿叔来一瓶冰红茶”“阿叔来一份报纸”,老人小孩都这么叫。所谓的饮料摊,就是一台冰柜和几把椅子,冰柜旁边立着块小木牌,上面写着"凉茶 饮料”四个字,冰柜上还写着“公用电话”四个字,小柜子上放着台公用电话,他们还卖过一段时间的报纸,后来因为不好卖,就没有再摆了!
阿芳和他老公很早就起来摆摊的,阿芳负责外出跑货,老公则“主持”饮料摊的工作,从不去别的地方,只要我经过那里,就可以见到他,除了上厕所和睡觉,他基本呆在那里不挪动。巷子里的人也这么跟我说,说他可以整年呆在那里,很少见他到别的地方去。其实这样说是夸张了一些, 天气不好或者逢年过节他们不摆,男人要上楼吃饭,就会叫家里人来“顶班”,有时是孩子,有时是阿芳,有时是自己的老母亲。我感觉他们一家人都在围绕着这个饮料摊“开展工作”,饮料摊就是他们的“自留地”。
阿芳有时也去打点零工,她也很积极的配合社区干活,所以社区就让她当了小组长,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,社区也帮了他们家不少忙,但这远远无法解决他们的实际困难,老人治病,孩子上学,一家五口的吃喝拉撒用,还都得靠这个小摊维持。有一年,搞什么清洁工程,专门治理乱摆乱卖,美化市容市貌,他们担心这个摊给“工作组”端了,端了小摊就等于摊了他们家的锅,全家上下惶惶不可终日,最后是托了特困户的“福”,保住了小摊。
阿芳的老公很有意思,没有生意的时候,他坐得很端正,双手平放于膝盖上,眼睛盯着前方,不知道他在看什么,感觉是在发呆。他的行为和表现也比较异常,说话很慢,反应迟钝,收钱找钱都小心翼翼的,我想跟他交流,但觉得他总是在回避我,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,有一次还见到阿芳在那里埋怨老公这个不是那个不是,好像是来检查小摊的全面工作情况的,而且对工作情况十分的不满意。我觉得她的老公是太老实了,老实得像块石头,而且是个“妻管严”,可我的判断完全错误了,他不是老实得像块石头,他就是一块石头!
那天我去找阿芳,想掌握他们那栋楼的的流动人口情况,阿芳在电话里说自己很忙,正在外面跑货呢,要我找她老公就行了,她把出租房的情况都交给老公了。东边的巷子口离派出所不远,走几分钟就到了,男人没有生意,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,坐姿还是那么端正,旁边还坐着一位老人。他见到我,笑着说:“民警,你来了,在这里。”他从冰柜上的一本笔记本里翻出了一张纸,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,上面记满了房号和人名。这应该就是阿芳给我的流动人口情况,天气很热,我又要了一瓶冰红茶,坐下来边看边喝,发现了一户新来的流动人口,就想问问这户人的情况,谁知阿芳老公很想说却又说不出来,一个劲的朝我动嘴皮子,最后来了一句:“你...问她...吧!”
坐在一边的老人忍不住笑了,说:“年轻仔,这种复杂的问题,你还是问阿芳吧,他脑子不好!”老人边说边用手指指着男人的脑袋,男人不生气,一直保持"P"字型的笑容。主动承认自己脑子不灵光的人,我还是第一次遇到,看他的样子又那么诚恳,不像是在耍我。老人告诉我,“阿叔”是人残疾人,有些先天性痴呆,“阿叔”很晚结婚生子,阿芳是他老妈从农村找来跟他结婚的,在城市里,像“阿叔”这种条件的,根本解决不了婚姻问题。
原来如此,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观察力太弱了,可“阿叔”收钱记帐还不错,这当然少不了阿芳的调教,我也觉得会加减乘除就够了,数学这东西,一般人数钱的时候才用得上,而且只是其中的一丁点知识,难怪现在有人要数学这一科滚出高考。相反,他的两个孩子机灵能干,当时还都在上小学初中,如果他们不辍学的话,现在应该到了参加高考的年纪了,不过现在靠读书来致富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,估计他们也逃脱不了只需要“加减乘除”的生活。
情况就是这样,按照人均可支配的收入,他们家属于贫困,应该可以申请最低生活保障。可我想得太简单了,我问过社区主任,只要家里有一个人有所谓的固定收入,就不可以申请最低生活保障!阿芳的婆婆是工厂的退休工人,是有退休金的,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,可是不好意思,你们家不符合申领条件。
唯一的办法是给他们分户口,从户口管理的角度上讲,分了户就不是一家人了,把“阿叔”的户口从母亲的户口分离出来,独立成为一户,那男人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有固定收入了,就可以“享受”最低生活保障金了。分户分户,分门别户,这是老话,但也是标准。他们家住的是八十年代建的那种小套间,跟良叔曾经住一栋楼。(良叔见《疑心生暗鬼》)一小个套间,怎么分?我开玩笑的说:“芳姐,要分门别户才符合条件啊,要不你们在套间里再开一个门,要是通向外面门才行哦!”阿芳知道我在说笑,她讲:“我们的套间本来就小,分不了,要么以后就不走正门了,从阳台搭个楼梯下去,这算分门别户了没有?”
他们家的情况我很了解,穷是肯定的,阿芳又是街道的组长,平时帮我作了不少的流动人口管理工作,我想来想去,还是给他们分了。户籍室的美眉也赞成这么做,多一个户号而已,改改户口底册,变更户口记录,不影响那里的人口管理,已经不是“以户管人”的年代了,现在户口管不了人,更管不了饭!
事后我曾问男人:“这最低生活保障只能领几个月,你几个月之后有什么打算?”他很“努力”的说:“我...最...记...得....你....帮...我...分...户。”这句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我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,不过打那之后,我就再也没有操心过那里的流动人口登记工作。
到了年底,出了一件事情,他们那栋楼下的大电表箱被人撬了,几个住户的电表被偷走了,有人投诉到了所里,说管段民警不负责任,晚上不巡逻!我怎么可能每天晚上都到巷子里转呢?我家里的床还用不用了?领导批评了我。
可没想到的是,男人居然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,他向那里的人表示,自己天天在门口,老婆又是街道组长,对这栋楼的治安防范是有责任的,是他没有尽到责任。他又叫来电业公司的人,把被偷的电表都补上去了,还请来电工,用大铁条把电表箱给封住了。这个办法虽然笨点,修电表时还要拆开,可效果不错,几天之后又出现了撬动的痕迹,估计那家伙尝到了甜头,又想再偷几个,可电表箱已经被铁条给焊死了,他没得逞。
直到我调走,那里也没有出现过撬盗的案件,我感觉是欠了他们两公婆的人情,我甚至羡慕过“阿叔”的工作,准时上下班,工作时间可以发呆,不过想到这背后的艰辛,还是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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