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节前的某天夜里,我们管段民警忙着走街串巷发协查通报。我在巷子里走了一圈,绕回头,却奇怪地发现贴在墙上的通报都不见了。我心想真是活见鬼啦,正准备回所里再拿点通报时,在巷口见到荣阿婆正对着卖烧烤的不停唠叨。仔细一听,她是在责骂那些乱贴小广告的人既骗人又破坏市容市貌。荣阿婆认识我,见我过来马上拿出放在包里的一大沓纸,说这是她在巷子里清理的“狗皮膏药”,还说那个贴“狗皮膏药”的人还在巷子里,让我赶快去抓他。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那沓纸,这不是我刚才贴的协查通报嘛!看来荣阿婆的老年痴呆症又犯了。老人家非要我抓住那个贴 “狗皮膏药”的,否则就不回去。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劝住了她。送荣阿婆回家后已是凌晨两点多了。
荣阿婆独居在巷子里一间十几平方米的住房里,出门的时候习惯挎着一只碎花布袋,里面装着她的“贵重”物品:雨伞、电话本、记事本、优待证、药品等。她腿脚不好,走路迈小碎步,“龟速”慢行。她曾是我们街道的居民小组长,当年也曾精明干练、能说会道。可患上老年痴呆症后就不能再为社区工作了,反倒成了社区的工作对象之一。发病时,总觉得有人在窥视她,还怀疑有人趁她睡觉时进房间偷东西,甚至觉得邻居要害她,吃不安心,睡不安稳。每到这个时候,她准会来所里报警。久而久之,我们都习惯了,值班的同志就担负起了陪她聊天和送她回家的责任,有时还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荣阿婆的两个儿子都很忙,没有时间照顾母亲,只有大儿媳时不时去看看她。
春节后,荣阿婆发病越来越频繁了。一天早上,社区主任打来电话,说荣阿婆出事了,要我马上过去一趟。我到了荣阿婆住的院子门口,社区的几个工作人员都在,荣阿婆正坐在院门前的地上发呆。主任告诉我,前一晚荣阿婆又发病了,从半夜开始一直坐在这里。联系了荣阿婆的两个儿子,都说自己没空,让主任把她带回房间就行了。最后,主任还是决定由居委会垫钱,先把老人送去福利院,让我想办法解决车子问题。车子好办,但送人要经过家属同意。我请主任做荣阿婆儿子们的工作。先联系了荣阿婆的二儿子,他觉得居委会多管闲事,在电话里跟主任吵了起来,最后干脆关机了。再联系她的大儿子,他同意居委会先把老人送去,他本人还是没时间,只答应叫老婆去福利院补办手续。就这样,荣阿婆终于进了福利院。 数月后,母亲节快到了,我们想起了福利院里的荣阿婆,准备好康乃馨和慰问品,找社区主任联系去看望她的事情。主任却告诉我们,上个月荣阿婆已经走了。那天房间里的灯泡不亮,荣阿婆搬椅子想上去换灯泡,结果摔了下来,等街坊们发现时已经迟了,她的孩子们也没见上她最后一面。真是太突然了!我问主任:“荣阿婆不是在福利院吗?”主任叹道:“上次送阿婆去福利院不久,她就被家人接回来了,说不习惯那里的生活,而且费用太高,她不愿让孩子们花那个钱!”
荣阿婆就这么走了,我们的康乃馨没能送到她手中,心里多少有些失落。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,其实上天给你尽孝心的时间屈指可数。不知荣阿婆的孩子们现在是否明白这个道理,也不知今年的母亲节,在荣阿婆安睡的地方,她的儿子们会不会为她送上一束迟来的康乃馨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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